在加護病房裡,學會放下


伯伯離開已經一個月了,端午節這一天,女兒回到8AI加護病房來,感謝大家對她父的照顧。她告訴我們,爸爸的後事都處理好了,而且她們兄弟姐妹和媽媽也都過的很好,叫我們不必擔心。

這是一個令人印象非常深刻的家庭:子女們對長期生病的父親,非常的孝順、照顧的無微不至。對於醫療同仁的付出,她們也是心存感激,最後她們決定讓爸爸善終、不再讓爸爸辛苦。 在同仁的引導之下,也完成了道謝、道歉、道愛、道別的四道人生,了無遺憾。在現今動不動就提告、上媒體爆料的社會裏,這一段良好的醫病關係,除了讓人感動以外、也更顯珍貴~

好死,真的那麼難嗎?
在一般人眼裏加護病房是冷冰冰、二十四小時燈火通明、有著各種高科技的機器所發出吵雜的警示聲、經常都在進行CPR(心肺復甦術)…。既使是一般醫
師,也大多數有著同樣的感覺,病危的病人,都一定得插上管子使用呼吸器、洗腎、吊著多種升壓劑、甚至裝上葉克膜(ECMO體外循環機)、最後再經過30鐘的「壓胸」與「電擊」才宣佈死亡。台大柯文哲教授曾感慨的說:「這些病人和我們無怨無仇,為什麼我們要讓他們“不得好死"呢?

到底是誰放不下呢?
對於明知救不活的人,為什麼醫師還是要給予急救(CPR)呢?柯文哲教授說,這是因為病人家屬與醫療人員缺乏互信的關係:「就救給你看,因為怕被你告」。
有些醫生會認為,必須壓到最後一分鐘,讓家屬知道我們盡力了,才能交待、才不會被挑惕。有些則無法承受病人在自己手中往生的挫敗,認為病人死在自己手上,就是醫術不精;因此,情願讓病人「賴活」,也不讓他「好死」。同時,醫療人員也避免討論DNR(不進行心肺復甦術)的問題,害怕家屬以為我們沒打算要有積極的做為。有的家屬則深怕被人說不孝,而不敢主動提出DNR,結果大家都在逃避,於是就「順其自然」的完成CPR

急救簡單,決定不急救比較困難
其實對醫師來說,替病人插管急救,是比較簡單的事。要決定不CPR,無論對於家屬或是醫師,都比較困難的。但是,為了減少病人的痛苦,為了讓病人更有尊嚴的往生,我們還是得要花時間好好的討論。柯文哲教授說,台灣的醫學教育裡沒教醫生有關生命的哲學,也不知道該如何跟病人家屬溝通,只知「醫生」,不知「醫死」,常常最放不下的,其實是醫療人員!

進行不必要的CPR是四輸的局面
對於明知救不活的人,施予CPR,對病人與家屬都是折騰;醫護同仁也會因為忙亂而無暇顧及其他重症病人,因而增加病人病況惡化的風險。當然,也無法有效運用有限的醫療資源。

安寧善終,始於關懷
身為重症醫師,首先應以關懷為出發點,不厭其煩的向家屬說明病人的病情及預後,若是病人病情是屬於無法救治的,也應坦白告知。再來向家屬說明,急救與否的結果,共同討論出對病人最好(受苦最少)及符合家屬期待的治療方式,期許自己能成為他們親人生命末期的領航者,同時也要成為他們在做出困難決定後的最大支持者。談好DNR以後,並不是消極的無所作為,反而是應該更積極的減少病人的痛苦(止痛、止喘、消腫等),增加家屬的陪伴時間、鼓勵家屬與病人的接觸,並引導家屬完成道謝、道歉、道愛、道別的四道人生。病人得以善終之後,也要進行家屬的哀傷輔導,讓家屬可以走出悲傷,同時,醫護同仁也必須進行「團體療傷」。我們知道這是個不容易的使命,但是,這一兩年來,我們也是不斷的學習,與病人家屬一起成長。看到病人家屬對我們的回饋,我們就知道「我們是在做對的事!」

結語

我們希望,能夠透過重症安寧的推廣,讓無法救治的病人,都能善終!家屬也能了無遺憾,醫療人員學夠會放下。良好的生命末期照顧,始於對生命的尊重、關懷真誠的對待病人與家屬,經由良好的溝通,也一定可以改善醫病關係、減少醫療糾紛的發生。

(原文刊於奇美醫訊98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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